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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

河永远被草原游牧所追随,哪里有了河哪里就会成为夏牧场,就会出现繁荣。有人说:在网络遍织的世界里,再也难找到几块儿能让你耳静的地方,然而我所知道的一处夏牧场却连手机信号都不存在,或许是山高阻隔了外面的世界,或许是经营者不屑网络这样的世界。无论如何这里都是一片纯粹的没有丝毫现代气息的净土。

出了名为“海子”而没有其它实际意义的小镇,便一头扎进草原上唯一光洁的不掉一点土屑的土路,即使把摩托车跑到六十脉也见不到有烟尘腾起。路的两旁是绵延的草场,偶尔经过几个牧民定居点儿,让这满眼单调有所缓释,然后又是不断的碧野。

随着路不断向前延伸,地表情况也在发生着变化,七沟八岔有了羊群的影子,这就接近真正意义上的夏牧场,然而再走十数里,山阻隔了这平坦,山上挂着极富名气的“白道”路,就是十几里外也能看得明白,摩托车胆怯地拐进这沙石遍布的山路里虫蠕般地行进着,几次还险些摔倒。

身边却不时有夏牧场上的蒙古族女人骑着摩托车下山去,却丝毫没有我这样紧张,此时我成了名符其实的懦夫,绝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另一侧是树木丛生的山谷,而且有凉风从中流贯而出,我总有稍不留意就会连人带车闯进山谷的恐惧。

站在过山路的最高处,徐徐的山风中充溢着固有的草原气息——草味、牲畜味、水位、蒙古包里散发出来的茶米味搅合在一起,仿佛是无形的彩带让人迷离,又似乎是弦曲浸润心底,还好像是发酵的甘醇醉了心智。夏日的酷热在这里失去淫威,人仿佛站在舒爽的初秋。

路的两侧是两个用大小不一的各色石头堆起来的敖包,这是每一个到来者的杰作,据说每一个上山来的人都会随手捡起几块大小不等的石头为这两座敖包增重,虔诚者会大老远就准备好几块带上山来。

巨大的石堆从何时起,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地广人稀的旷野拥有这样的堆积让人从心底由生一种敬畏,这应该是一种祈愿的生成,那么每一块石头上附着的应该是不同人的夙愿,当然期间也不缺乏没有任何指向而单纯学着别人做的人——如我。

那其中的心境就不同了,仿佛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尴尬从心底升起。走进它,零星的硬币点缀在乱石间,这应该是虔诚的信民的最真诚的朝拜,他们的行为和意志已经远远超出我所见到物质的本身,我不敢设想或者说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设想期间发生怎样令人感动的场景。

再转过一个山脚,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广阔的夏牧场,清澈的阿尔尚河蜿蜒而下,零星的蒙古包散落在河的两侧,这一刻眼前是静止的永恒,耳边似乎是从远方而来的天籁之音,我已经浸没在另一种情感里。此次来分明就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再次感受金界边壕(边墙)的壮伟与久远,其二是看望厚道的蒙古族大哥。

金界边壕状如长城,由于历史久远它早已经坍废,只是原有的形态仍旧清晰,它横亘在夏牧场的平甸、山洼、草坡上,见不到首尾,就是蒙古族大哥也不知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止。

他只知道夏天来这里放牧,不问世事,整整一个夏天他主要的事情就是骑着披有雕花鞍子的红马随羊群游走,从日出到日落。因为只想感受坍废古墙给我带来情感上的震撼,不想承受土墙真实历史故事带给我精神上的没有必要的负重,因此在短时间绝不触动那厚重的历史之门。

坍废的土墙体高出地面一米多,规则的墙上堡垒有序地排列开来,上面杂草丛生,成群的黑鸦起落在草甸上,阿尔尚河一路向下将土墙拦腰斩断,变迁的地址给静默的土墙一次重创,然而它依旧展现它固有的雄姿。

这里的人似乎并不介意它的存在,蒙古族大哥是差一点就出生在这里的人,对这里的感情炽烈,却没有更多的热情去述说这里的曾经,我可以理解蒙古族大哥的阅历浅薄,因为这离他的现实生活过于遥远。

迎着山风钻进蒙古包里,包里满是蒙古族饮食特有的气息,简单的用具构成他们生活的全部,喝一碗温热的奶茶,所有的情感都漾于心间了。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游牧生活我亦了解的较为全面,与大哥一家人彼此建立了信任的同时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蒙古族大哥家的两个孩子都在接受学校教育,常年的城里生活已经让他们彻彻底底地疏远了属于他们的游牧生活,就是传统的手把肉与奶茶在他们眼里也变的不屑,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他们的基石,然而现代事物的发展已经让他们开始去追求更高远的东西。

热爱这种游牧生活的蒙古大哥夫妇还有与孩子相同的想法——让孩子走出草原。于是他们每天过着早起晚睡的日子,过着每天人畜共饮一河水的日子。我知道他们的这种日子不会过于久远,十几年或二十年后,他们将无力来维持这样的生活。

定居将成为必然,现在意义上的夏牧场或许将不复存在,蒙古族大哥只是这种现象的一个代表,寂寞许久的边墙重又感受原有的孤寂。蒙古包里静的出奇,唯有每个人的思绪仍在继续,偶有几声羊羔的叫声传进来,那叫声或许代表的是阿尔尚河永不停息的无言倾诉与久远的金界边壕幽怨的诉说。

茶在碗中悠悠地冒着热气,蒙古大哥骑着马走了,他知道羊群在这个时间里已经过了东大洼要进到林子里寻叶子吃,他要及早赶在他们之前将羊群掉头,否则太阳落山前是赶不回来的。蒙古族大嫂也骑着摩托车走了,她将到林子里捡一些干柴,这是捡柴的最好时期,她断然不敢错失良机。

此时的蒙古包静得出奇,我也该走了,虽然蒙古族大哥已经说了不让我走的话,我还是要走了,因为我感到无比的寂寞。过了夏天这里将真正意义地睡去,没有一丝侵扰,冬天里就连到处游走的黑鸦也不会在这洁白的雪地上踏一个足印,我不敢断言什么,但这里像蒙古族大哥一样的守望者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