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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平的理

小孩子都爱看热闹儿,听见一声咋呼,东头儿又吵架了!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蜂拥而至,跑到十三妗奶家门前,路沟围了好多人,表婶拍屁股股打垮的,高声怒骂。十三妗奶脸嘟噜的象个苦瓜,嘴噘的能拴下个驴,哆哆嗦嗦坐在门前那个大石臼上,耷拉着头,裤子湿的贴在腿上,脚下有一坑儿水,有几个大人在劝表婶,小孩子们一个个仰着懵懂的小脸儿,听着大人们在说。

我们那个不大的村子,村中间有一个拐弯儿大水坑,水坑里常年都有水有鱼,坑的西边住的是张姓,杨姓,和两三家杂姓,坑东边住的王姓,王姓人最多,占了大半个村子。

听爷爷说王家的老姑娘,嫁给了老家水星赵的本家爷爷,也就是我的远门本家奶奶,我们和王家也算是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吧。

十三妗奶是本家奶奶的最小的远房弟媳妇,她的小儿子又认在我爷爷膝下,多了这层关系,两家人自然就走的近些,来往也多些。

表婶可不是省油的灯,气上来光拎着抖擞那几下,也能把瘦小的十三妗奶抖擞零散,还点名骂十三妗奶已出过门的闺女,表婶的大姑子,骂得很难听。

我很纳闷儿,好象每次她们吵架,从没有听到大家有责怪表婶的意思,只会听到大人们说,唉!真是蝎子掉到磨眼儿里,一蜇一磨,报应啊!

长大后拾着听大人的谈说,才慢慢明白。

十三妗奶是个普通农村妇女,没文化,个子不高,年轻的时候人长得还算不错,两个三寸金莲走起路来一扭一晃,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歪着脖子扭着脸,趿拉着眼皮,慢条斯理的。

十三妗奶有一儿一女,儿子长得很漂亮,女儿长有点儿丑,堂姊妹们排行老十,我管她叫十表姑,据说十三舅爷一辈子具内,家里的一切妗奶说了算。

十三妗奶四十岁就荣升为婆婆,儿子娶了邻村董庄老张家的姑娘,儿媳妇长得如花似玉,品貌端庄,温柔典雅,可谓是郎才女貌,两个人感情很好。

儿媳妇刚娶到屋,十三妗奶就让儿子出去拜师学徒,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十三妗奶把所有的家务活都撂给了儿媳妇,儿媳妇心灵手巧,针线活做的特别漂亮,任劳任怨的侍奉着公公婆婆和十几岁的小姑子。

十三妗奶除了看见自己闺女有个喜脸儿外,一天到晚,肘着一副丧门神脸,好象谁欠她二百黑豆钱,这是在向儿媳妇示威。

儿媳妇勤勤恳恳做着家务,十三妗奶每天和她闺女像防贼似的,轮流监视着儿媳妇,怕儿媳妇偷吃偷喝又偷懒。

在村子东头约三百米的地方,有一条拐弯儿河,很深,我们习惯叫它东大沟,离沟十来米远,有一个半环形大水坑,水坑环着的空地上,有一座土地庙,土地庙前有一棵大春树,树干很高,有一搂那么粗,枝繁叶茂,夏天是个乘凉的好地方,村上的小孩子都喜欢去那儿洗澡,捉青蛙,在树下嘻嘻玩耍。

十三妗奶每天看见儿媳妇做好饭的时候,就背抄手,惦着两只小脚,一扭一晃地去到小庙前,儿媳妇就背着圈椅,拿着芭蕉扇儿和凳子紧跟其后,把十三妗奶送到树下,儿媳妇再转身回去端饭,等儿媳妇热乎燎辣的,一手端饭,一手端菜,把饭递给她时,十三妗奶活像屁股底下坐几倾地的阔太太,两只手搭在圈椅肘上,把脸一扭向一边,慢慢腾腾的说,搁那儿吧,媳妇把饭菜放在凳子上,站在一旁,不停地给她打着扇子。稍有不称心就拳打脚踢,耳巴子扇,有时不是躲的快,饭都会泼在儿媳妇脸上。

有时候正在做饭,莫名其妙的被十三妗奶,拿着一握几折子的青皮梼杆(高粱秆),拽着头发,没头没脸地打,头发一绺一绺的拽掉,粉嫩的脸上和身上常常道道血痕和淤青。

被逼学徒的儿子回到家里,两颗年轻火热的心还没到一块儿呢,就被十三妗奶这个王母娘娘分开了,连说句话的机会也不给他们,白天让她的闺女形影不离地跟着嫂嫂,晚上睡在嫂嫂床上,十三妗奶强行拽着儿子睡在她的床上,结婚三年,两个人未曾住在一起过,十三舅爷气得直跺脚,也无可奈何,儿子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吃苦受罪,泪往心里流,愤怒离家。

终于在那年七月的一天,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场爆雨过后,到处沟满河平,蛙声一片,中午时分,被毒打后的媳妇,拖着虚弱疲惫的身躯,两只眼哭成了水蜜桃,慢悠悠来到村前的大水坑,怀着对红尘的眷恋,对丈夫的牵念,对婆婆的怨恨,仰天长叹,纵身跳进了大水坑里,冲洗着几年来的屈冤

埋葬的时候,媳妇娘家来了好多人,个个义愤填膺,手持棍棒,要活喝十三妗奶,十三妗奶吓得跳墙逃跑摔在地上,头上摔了个大血包,在外边躲过一劫。

十三妗奶的儿子怀着失去娇妻的悲痛,和对母亲的仇恨,万念俱灰,寓意去死,辞别了师傅,家也没回,当了土匪,第三天就替别人挡了枪子。

十三妗奶逼死了儿媳,失去了儿子,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整天蔫蔫儿的,哭天儿抹泪儿。慢慢的,腰也弯了,本就不高的个子,显得更低了,走起路来,头就想放在肩膀上一样,一摇一摆。

儿子死的时候,十三妗奶四十三岁,人们都说她要绝后了,那知时隔五年,四十八岁又生一子,寄到爷爷膝下做干儿子。

干叔两三岁时,十三舅爷就去世了,十三妗奶好不容易把干叔拉扯大。

干叔一表人才,由于十三妗奶过于溺爱,生性懒惰,十七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与表婶一见钟情,开了农村自由恋爱的先例。

表婶人长得很漂亮,纤细的身材,水蛇的腰,下面坠着个圆圆的大屁股,细皮白嫩的瓜子脸,柳叶眉下,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说得上一个大美人儿,干起活来干脆利落,见了谁都是笑脸儿相迎,和蔼可亲。

结婚以后,十三妗奶又想故伎重演,第一次就碰了个大钉子,让十三妗奶倒吸了一口凉气,领教了表婶的厉害,表婶不把她放在眼里,反过来开始收拾她。一不顺心,骂的她大气都不敢出。干叔也束手无策,爱莫能助。

偶尔十表姑想十三妗奶了,也得溜溜儿的趁着表婶不在家看看她妈,象避猫鼠一样,连堂屋门槛也不敢蹬,母女俩相拥而泣,匆匆走掉,生怕碰见表婶,一顿臭骂吃不了兜着走。

七八十岁的十三妗奶,还得带孙子,做饭,端着盆子拎着棒槌,脊背弯的象个小驼峰,头低的快挨着地,步履蹒跚的到河上,给全家洗衣服,略有差错,被表婶骂的狗血喷头,把她吓的呀,象筛糠似的,瑟瑟发抖,屎尿拉一裤兜儿。

难怪大人们常说,蝎子掉到磨眼儿里,一蜇一磨,报应啊!

也或许是她的大儿媳妇转世,来报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