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位名家的一本散文集,拜读之后,那时还品尝不出他作品的优美味道来,但我死记住他说:‘’一个作家,死后是上帝会请吃糖果的。‘’那至高无上的上帝与甜美糖果,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深深地诱惑着我。
想吃糖果,必须得上帝邀请,而上帝邀请的对象是作家,即使读书五车却按笔不动、只字不留,上帝是终不会请吃糖果的。
因此从那时出发,我便在白纸上落黑字了,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密密麻麻、麻麻密密地涂抹着,写出一篇后便投寄出去,之后得意地喜出望外,心中在想:我的作品一旦发表,我将被列入上帝邀请的仙班。可今日复明日,明日又明日,结果音讯全无。去邮局查看有没有编辑来信或退稿,邮局人员却骂我说:‘’你那纸上落的苍蝇屎,编辑闲臭!‘’
我不服气,糖果不吃也行,见见上帝总行吗!?
我继续没停笔,挤时间让那笔在纸上尽可能的公里内散步,并给自己定了目标:多产蛋、少出窝。朋友们都取笑我说:‘’没见产蛋就已缠窝了。‘’板凳坐得久了起了痔疮,疼痛难忍,便趴在炕上写,写成了又拿到十五里外的邮局去投寄,邮局工作人员认下了我,就又取笑说:‘’你又拿苍蝇屎去熏人家编辑!‘’
可最后的回答还是石沉大海!我站在艺术海洋的岸边,真是‘’大海里捞针,摸不着底‘’!我只好望洋兴叹……最终我没有被列入上帝邀请的仙班!算了吧!简直是自不量力!上帝不喜欢我这个人,他是不会替于我艺术真谛的。可这几年的折腾,浪费了我的青春,见上帝的路难于上青天!为寻求与探索此路,我被摔的皮青脸肿、遍体鳞伤,岁月饥寒困顿,我不得不改行了。
我继承了祖先的营生,肩挑木圈、手握把帐,向陌生的地方前进、前进,我开始‘’转乡‘’了,这是一个极苦极苦的营生,每天天差亮就动身:穿大街,过小巷,翻山越岭,蹚大河,一路呼唤着‘’寄——罗儿——来——‘’而来,幽灵似地徘徊在人家门前屋后,门洞里、树木下面就是工作场所,因为经常性的风吹、日晒、雨淋、饥饿,人被消磨得如同害上了相思病似的面黄肌瘦,向人家讨碗粥喝,还要委屈地陪出‘’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大哥大嫂‘’之类的称呼。实在要不出饭时,就搭出罗儿来换饭吃,肚子稍有些安慰,就又喊起来:‘’寄——罗儿——来——‘’……直喊的口干舌燥、嗓子发哑,见巷就钻,见人就问,见门就喊。好不易等来个买主,罗儿做成了还要百般挑剔,闲木圈不光滑、罗底儿没绷紧等等总要克扣五毛或一元的,唉,拿她们真没办法!
这营生赚不了大钱,几年下来,家中的收入仍不够支出,生活一天天地困荒起来,眼看着邻居们突起的红砖青瓦,我的心在默默流泪,我可怜的妻女们,怎么偏要落脚在我破烂不堪的屋檐之下受苦受难呢?我情愿她们母女们离开我这个孱头的男人去另寻幸福,免在我身边受罪与窝囊;但爱难舍、养心难卖,话到嘴边再也寸步难移。
于是我又收拾起祖先遗留的把帐,暂且把它搁在箱底,等我有了闲情逸致,把它送给‘’世界博物馆‘’得了。
就这样我又不得不改行,于是我又挥起了大锤,狠狠地向石头们砸去,石头在我的锤下如同南瓜裂成了美丽的花瓣,然后把它一块一块用水泥砂浆粘贴在高速公路两边的护坡上,碎裂的石头又拼成了石头的花瓣,每一块石头都渗透着我的血汗;我再不敢叫苦连天了,我真正地体验到:世上没有好走的路,每条道路都是通往上帝邀请的陡峭幽径。命该如此吧!我才相信命苦人走到蜜洲不甜的道理了。我只是默默地挥着大锤、舞着大铲,破石、排石、贴石等系列琐碎细节,让它成为一个完美的整体艺术也不容易,最怕的是常有监理来质检:这个地方通缝了,那个地方砂浆不饱满,砂浆标号达不到……结果一大堆的不合格,‘’全部拆掉!‘’好不易辛辛苦苦摆了一大片,这已费了的力量不说,拆除还得费双倍的力量。我心中愤愤不平:‘’你监理心里有气,不能瞎折腾我们吧!没请客,那是老板的事情,想吃就明说!‘’
常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再加上生活的没油少盐,人终于累到了,又得了腰肌劳损的奖状。包工头发工资,叫时每天四十元,活干完发工资时成了每天三十元。去告他吗?人家有钱官官相卫,还是车轴上膏油去吧!把这口气咽下肚去比什么都强。
现在又想起那美丽的天堂:上帝供桌上一大碟子糖果,十分诱人。眼看着自己一天天地步入中年的岁月,而我与上帝的距离却咫尺未移;但我决计又要改行了:上帝、糖果永远那么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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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于2008.4.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