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闻到咖啡香对我来说,蕾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那是冬季最寒冷的时节,我们在同一套公寓里共同生活了一个月。随着春天的第一股暖流来到这座南方的城市,她就像窗户上的冰凌花,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年前,雯提出离婚后,就搬出了我们租来的房子。我是一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本科毕业后,在一家生产通讯器材的合资企业里做了三年的信息顾问。雯和我中学在同一所学校,比我低两届,后来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时才相互认识。她是外文系的高材生,是那年全国专业八级的第一名。我们在一起上商务英语的选修课,就这样结识而且很快相恋。她大学毕业后先是在一所大学教英文,半年后跳槽到一家网络公司,很快就升为部门主管。在雯的坚持下我又考回学校读研究生。我念书,她工作,然后等我毕业一工作就办喜宴,买房子,然后两人一起出国,这是我们商量好的。研二暑假我替老板在北京做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项目回来后,很多事情就不对劲起来。接着雯提出了离婚。我想如果那个暑假我没有去北京,大概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吧。就要毕业了,离婚会对毕业以后的去向发生什么影响我还不能肯定。我答应她毕业后办离婚手续。她答应了。这样,我还住在原来的房子。我们再也没有联系。离婚的结局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只想逃离这样的生活,越远越好。本来就打算出国,这下更坚定了我的决心。租的房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太浪费,何况剩下的日子我大部分时间要在学校做网上申请的工作。我在BBS上发了帖子,打算找一个人短期合租。当然,如果对方想把房子全租下来的话,我就搬回学校。一个女孩很快回信说想看看房子。她似乎很着急,说马上就要考GRE,寝室太吵,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学习。我写信详细说了房子的情况,告诉她按照她的经济状况,她是没办法一个人承担这套房子的费用的。我是异性,同住可能会不太方便。我让她再另外找找看。她回信说自己已经找了很久,都没有合适的,考试在即,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到处奔波。她说她不介意合租。我同意让她先看看房子。那一天我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她迟到了七分钟。一个脸庞瘦削苍白的女孩子,面容清秀,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不很精神的样子。头发长长的,风一吹,就飘起来遮住了脸。她说,我叫蕾。房子在十六楼。她好像很少到这样高的楼层。好一会都趴在窗口看着外面。从窗户望出去是蜿蜒的护城河,大片的灰色住宅楼,偶尔会有鸽群夹着哨音飞起。那一天阳光很好,她站在窗口闭着眼晒了会儿太阳,很舒服困倦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舒服的阳光了,她说,这样暖融融的阳光好像是春天才有的感觉。她问我明天可不可以就搬过去,我说可以。等我第二天晚上从学校回到家时,她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暖色的条文床单,整洁明朗的格调。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枕头上有一只可爱的小熊。每天我很早就起床,骑着自行车到学校,然后一整天就泡在无数的琐事中。上网填写申请材料,写PS,到银行申请可以汇兑外币的信用卡,从那些整天游逛在大银行门口的黄牛手中兑换外币再寄出去,翻译各种各样麻烦的材料,回答各个学院申请表上提出的专业性的问题,写essay。这些琐碎而繁重的事情消耗着我的体力,让我没有一点空余时间去回想雯留给我的无数的疑问。我不要自己再生活在她刚离开后的那种可怕的孤独和寂寞中。晚上很晚我才会回到家。刚开始的两天因为暂时还没有来得及配大门的钥匙,所以我把大门的钥匙交给蕾,麻烦她晚上给我开门。晚上我撳响门铃后便听见拖鞋踏踏作响跑过来的声音。简单的交谈之后她就又关起门来了。晚上她会学习到很晚,我总是在半夜迷迷糊糊中听见她在卫生间洗漱时唏里哗啦的水流声。等早晨我离开的时候,她的房门还紧锁着,门框上的小窗户暗暗地没有透出光,我能猜想她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安睡的情景。蕾是一个喜欢喝咖啡的女孩。厨房的储物柜里放着她买来的瓶瓶罐罐的速溶咖啡,还有整袋的咖啡豆。晚上我进门的时候,总是能够闻到从她半掩着门的房间里飘出的淡淡的咖啡的气味。那种淡淡的香气让素日清冷的房子散发出一种温馨的感觉,那是一种我早已经生疏的家的味道。冰箱里堆满了她从楼下超市里采购的快餐食品。大瓶的罐装鲜奶,切片土司,红肠,奶酪,冻肉罐头。橱柜里是整箱的方便面。在厨房的燃气灶上方的瓷砖上,浴室马桶正对的墙上,贴了一张张淡黄色的单词卡片。我能够从这些小小的东西上想象她一个人在家时简单而紧张的生活。我的GRE和托福都是雯走后自己在这套房子里熬出来的。那段日子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空间局促的小房间,那是我们平时对方杂物的地方。一张白色的大书桌正好放在窗前,然后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小床的位置。我把所有雯的东西都从我视线所及的地方搬走,仿佛相信记忆也如同那狭小的房间容不下太多无用的东西。我只能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头隐隐作痛的伤口。也许我能够给这个正在出国道路上独自奋斗的女孩一点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减少一点这种繁重而孤寂的生活带来的压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想帮助这个女孩。我和她在几天前还只不过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即使是现在,我对她也丝毫也不了解,除了知道她喜欢CRANEBERRY的歌外——因为她的桌子除了GRE的考试软件之外,就只有五六张CD,全部是CRANEBERRY的。也许是这一点打动了我,因为我也是这支爱尔兰歌唱乐队的热爱者。或者,我是把自己当成了主人,把她当成了客人,觉得主人是有义务来照顾客人的,尽管这是一种并不恰当的比喻。因为雯走后,我们的家早就支离破碎,我也不过是一个单身的房客而已。我发现冰箱里已经有了一罐打开的牛奶而她又粗心地打开了另一罐,就在冰箱门上贴一张小纸条提醒她把先打开的那一罐喝掉。晚上回来的时候又顺便从楼下的通宵超市买一点蔬菜、鸡蛋和夜宵上来,然后在小纸条上提醒她第二天做方便面的时候不妨加点鸡蛋和蔬菜,晚上学习累了可以吃点夜宵。第二天早晨发现冰箱门上她留的纸条,写着谢谢,说她熬了粥,已经盛在碗里,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喝。这是雯走了以后,我第一次在这套房子里吃到热乎乎的东西。我在小纸条上写道,谢谢你的粥,可以的话,希望能够为你解决一点学习中的疑难作为报答。晚上回来的时候冰箱门上贴着她的大张纸条,纸条上写满了她的各种问题,逻辑的,填空的。她说,可以请我到她的房间给她解答,她请我喝咖啡。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答案写好后,轻轻敲开了她的房间。她微笑着请我进去,有些害羞的样子,说房间太乱,让我别见笑。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地上,沙发上,床上,到处都是书和单词卡片,草稿纸,散落的发夹子,手套,围巾。电脑开着,她说正在做题。我说她给我的题我已经大致看过了,许多题其实解题的思路都大同小异,估计应该是她的薄弱之处,只要再有针对性地多做一些练习,这些问题都是很容易对付的。她让我等等,说先给我熬一杯咖啡再听我慢慢给她讲,正好她也可以趁机休息休息。蕾说这种咖啡豆是一个叫奭的韩国男孩带给她的。奭是她在北方念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这个大龄的韩国男孩一直失恋着,说自己从前伤害了一个女孩,他一直不能够原谅自己。他选择离开,来到中国。他会弹一手极棒的吉他,后来在那所北方大学还参加了音乐系一帮热爱摇滚的男孩组织的一支叫“佛”的乐队做主音吉他手。蕾说她每次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总是会想起和几个亲近的朋友在男孩租借的公寓里面整晚喝着咖啡,听他用哀婉的嗓子唱着忧伤的歌曲,很多歌都是他自己作曲作词的。我就是从那时沾染上喝咖啡的习惯的,蕾笑着说。她说其实那个男孩逃来逃去还是把所有的回忆都带在身边,就像是他爱极的咖啡,想戒都戒不掉。她把一杯香浓的咖啡递到我的手里,轻轻地说,好像都是前尘往事了。不是因为给我熬咖啡,还真是很少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夜,我喝了蕾给我精心熬制的咖啡,失眠到半夜。我想起一个我始终不愿意想起的人,那个出现在我和雯之间的男人。我始终让自己相信没有这个人存在,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但是我知道,我在骗自己。雯到了那家电脑公司以后,就像变了个人。我知道她一直好强、不服输。那家公司创业不久,从上到下所有的员工都像是被上了弦,不知疲倦,竞争激烈。雯在销售部门很快因为业绩出色被升为主管。我从前的工作经验不再能够为她解答工作中的许多难题,我们开始为了这些事情争吵。每次吵架驶她都有些负气地对我说公司的一个副总很关照她,在工作中给了她很多的帮助。她说他是她遇到过的男人中最成熟也最聪明的一个。那个人已经结婚多年,而且有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儿。雯说我们应该找个机会请副总一家吃一顿饭。我学校的功课很重,雯很快又被调到上海做分公司经理的临时助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随着雯工作的日益繁忙,我们的争执也越来越频繁。我还是一个在校的学生,尽管我有过三年的工作经验,但是一旦离开工作,很多具体的业务问题也就随之生疏了,而且学校的课业很重,我对她的事情也有心无力。看着雯因为操劳而渐渐瘦削的脸庞,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歉疚。我很想作些什么来弥补,但是我所有的努力似乎无济于事。雯提出了离婚。她说她也非常苦闷,副总知道她和我的事情后,劝她暂时和我分开一小段时间。她被调到上海就是副总安排的。而我从雯对他虔诚的执迷中,也渐渐相信他是一个兄长一样真心关心雯的人。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雯的婚姻走向破裂的。有一天,我没有告诉雯,把那位副总约了出来,想好好和他谈谈,希望他能够帮我开导一下雯。副总问了我许多关于雯的过去,雯的家庭。他更感兴趣的是雯,而不是我和雯的婚姻。最后他对我说会好好劝劝雯的。雯和我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反而一天比一天僵冷。我渐渐失去了耐心和热情来向她妥协,但是我真的很爱她。我只能用自己的沉默,无动于衷来表示我无声的抗议,来告诉她我多么不愿意和她走上离婚的道路。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她已经把她的东西都搬走了,桌上放着她留下的一封信。她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真心希望我能够找到幸福,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申请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停地写材料,汇款,还要为即将来临的毕业招聘准备材料,每天下来我疲惫地什么也做不了,回到家脸也没有力气洗,倒床就睡,。连日的疲惫加上寒流的来临,我意外地生了一场病,连续地低烧,整个人困乏地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整天躺在家里休养。蕾停下手上的复习,每天做饭洗碗,督促我吃药,陪着我到医院打点滴,给我买回报纸让我解闷。她说如果她不看着我的话,我一定会自我虐待,不去医院,也不会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把睡觉当成最简单经济的处方。她还说自己得感谢我,要不是我生病,她也不会沾我的光每天喝上又热又鲜的鱼汤。因为本质上她是一天最多只愿意上下一趟楼的“懒人”。报纸上说有天晚上十二点以后会有流星雨。对我来说,流星是童话里的事情。我的生活早就没有了童话。那天我早早睡下了。她来敲我的门,让我过去看流星。说那天晚上的流星很大也很多。十二月,天气已是隆冬。玻璃窗的不锈钢窗棱上结着白霜。雯搬走后,我就很少住在这个大房间。蕾把房间布置地很温馨,尽管有点杂乱,到处是她的书和衣物。我和蕾站在窗口的时候,望着窗户外面远远的天空,一时竟怔仲不安起来。她叫了我一声,发什么呆呢?我笑笑,什么也没说。她说起在北方读大学的时候,冒着零下二十几度的冬寒和同学跑到城市的一个很大的露天广场看那一年的狮子座流星雨。那时候很开心,流星很漂亮,她看到了好多颗。头仰得累了就干脆躺在冰凉的地上。那天一起去的女孩现在都不在一起了,有的去了日本,有的在韩国,和她要好的那个小戴现在在北京。但是都没有什么来往了。都说在看到流星的时候许的愿会变成真的,她对我说,你也许一个吧。我看着外面灰蓝的天空和零星闪烁的灯火。想想自己的从前,想到她,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是像从前一样要强,想到我们之间还没有弄清楚谁是谁非就分开了,突然觉得很难受。我不知道应该许一个什么样的愿,希望我们彼此早日解脱吧。她也不说话,倚在窗口,手里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忽然转过头来问我,你有女朋友吧,而且我猜,你们以前是在这里一起住的。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笑笑说,你真是一个很不小心的人,如果做坏事,一定会被很快抓住,因为会留下太多蛛丝马迹。她说自己刚搬进来时收拾东西,在抽屉里发现了有女孩的照片,还有秃了头的眉笔,没有用完的护肤品。还有一些小纸片,比如说什么“宝贝,冰箱里有苹果,先把有点坏了的吃掉”。蕾冲我做了个鬼脸,说自己可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情非得以。她走了?蕾问我。天空中有一颗很亮的流星滑过。我们静静地看着它转瞬间落下,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讲话。她说,讲讲你的故事吧,她走了吗?我说是的,其实我的故事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说完,我是一个结了婚但是即将被揣出婚姻大门的倒霉蛋。明白了吗?她点点头,用很肯定的口气说,挺不幸的,无论如何都是挺不幸的。她问,离婚是不是很麻烦,会有许多的纠缠,看见过许多夫妻在婚姻的边缘死缠滥打最后双方都筋疲力尽,反而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就好像有的人一生都渴望自杀,但是一生都在为自杀的理由和自己辩论,直到自然老死也没有得到结果。我说没有,我们从来不曾大吵大闹,也没有为了钱斤斤计较。她离开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有打,只留下了一封信。蕾看着我,神情变得很黯淡,说,她是真的死心了。在蕾的照顾下,我的感冒很快好起来。蕾的考试日期渐渐逼近,我的申请工作也渐进尾声。我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她了。有天半夜,我已经睡着,迷迷糊糊中听见房门哆哆地响起来。我开灯把门打开,蕾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外,满脸泪水。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将头轻轻放在我的肩上。我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我轻轻拍着她的肩,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摇头,将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上很凉,我让她坐到我的被窝里,自己披上厚的棉大衣坐在床边。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我答应替你保守秘密,除非是天价,否则绝不出卖。她忍不住笑了。神情里仍然是藏不住的黯淡和伤心。她说她梦见了美美。美美死了,用一片尖锐的玻璃杀死了自己。她说她尖叫着恳求美美原谅她,但是美美什么也没有说,也不看她,就在她面前把玻璃刺进了自己的心口。美美一直在笑着,她的嘴角一直在笑,没有怨恨,没有嘲讽,就是那样什么都没有的笑容。蕾说着,剧烈地抽泣起来,她说,两年了,美美一直在她的梦里徘徊不去,无论她在心里已经说了多少的抱歉。我问,美美是谁?蕾渐渐平静下来,倚在床边,安静而苍凉。她慢慢讲起美美和她的故事。美美是蕾在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个和她一起看狮子座流星雨的女孩。美美在大学一直苦恋着一个叫淇的男孩,淇是蕾的老乡。美美是一个敏感而有才华的女孩,她的妈妈在她刚上中学的时候自杀死了,从那时起美美就有很严重的精神自闭。淇和美美很像,都那么喜欢写诗,又有那么一点玩世不恭。美美说她爱淇就像爱着自己的影子,爱着一个比自己更像自己的人。内心的美美极其自卑,但是她却将自己伪装在一副倨傲而冷漠的外表下。她那么一厢情愿地爱着淇,但是又无法靠近淇,告诉淇她自己是多么爱他。蕾说淇的内心其实自私而怯懦。他没有拒绝那个苦苦爱恋着他的美美,但是也从来不承认美美在他心中的位置。美美为了淇改变了很多,她学习电脑给淇打印文稿,改变自己内向的性格努力交朋友,学习化妆打扮,穿淇喜欢她穿的衣服,写淇欣赏的诗歌,选修淇选修的课程。蕾说,只有她知道,美美的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她着了迷似的爱着淇,她把淇当成自己在爱着。美美说她妈妈把她一个人遗弃在这个世界上以后,她就不再爱自己了,但是淇那么像她自己,却又那么有才华,那样温和,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了值得她珍惜的东西。蕾说其实她在心里一直默默地喜欢着淇,淇也知道这点。蕾不像美美那样执著,那么热烈。看着美美那样执迷地爱着淇,蕾退让了。但是淇捉摸不透地态度又常常让蕾感到迷惑,她不愿意看到淇故意疏远美美时美美的痛苦挣扎,但是当淇和美美在一起的时候,她又会感到暗涌一样拍打着内心的嫉妒。蕾说美美就像一个小孩一样,那么信任自己。她把自己和淇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和蕾分享。美美说,淇和她同居了,是她的第一次。她说淇让她惶惑、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想听听蕾的意见。蕾说美美告诉她那件事后她独自哭了很久,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说她希望在淇面前感到惶惑害怕的是她自己,但是一旦面对淇,她又会将自己的内心掩藏地滴水不漏。她平静着,宽容着,她开导美美,也给淇出主意。她说那一次是淇来找她的。美美考上了南方一所研究院的研究生。淇说他感到害怕,因为他一直以为美美是离不开他的。虽然他一直都表示支持美美,但是在内心他其实希望美美考不上。他觉得美美强大起来了,自己受到了伤害。蕾说,美美是为了你才会去考那所研究院的,她觉得自己的成功就是你们共同的成功,是她亲自说的。可是淇突然哭起来,他说他不能没有美美,他离不开美美。一直以来,他只是用自己表面的冷淡和拒绝来掩藏自己内心的害怕。蕾说,淇的自私和无助既让她鄙视他,但是她却没办法恨淇,淇很依恋她,因为他知道蕾给他的感情是安全而宽容的。美美离开后,淇就像是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不懂得照顾自己。蕾留在那座城市工作,时常去看他。美美不停地给淇写着信,打电话。在另一个城市的美美,也像一个失了伴的鸟。蕾说美美还是那样迷恋淇。但是他们敏感的个性让他们在彼此面前努力地掩藏起自己的孤单和脆弱,两个人都生活在疲惫的紧张中,。蕾说,他们把自己真实无助的那一面都留给了她。有一天淇喝醉了,打电话给蕾要蕾去看他。蕾说那一天她总是心神不宁预感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淇说他需要蕾,他想要她。蕾说,她心里明明知道淇是喝醉酒说的胡话,但是那一刻,淇的话就像是忽然升起的火焰烧毁了她的伪装,她的防线。她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胜利者,她最终还是赢了美美。我为自己的虚荣感到害怕、羞耻,但是我没有办法抗拒。那天之后,淇对蕾变得很冷淡。蕾说,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成为了美美的替代品,她开始恨淇,她想要报复。她打电话把那天的事情告诉给了美美。当冲动的蕾感到了美美在电话那端死一样的沉寂,她害怕了,后悔莫及。她知道她把一切都毁了。蕾说,后来美美回过那座城市,但是没有来找她。很多人说那次见到的美美像是变了一个人,有的人说美美苍白瘦削,眼里充满绝望,有的人说美美看上去自信而洒脱,仿佛她的生活丝毫没有经历过什么震动。不管是什么样的流言,那次以后,美美再也没有回去过。而淇也仿佛从那座城市消失了踪影。蕾说从那以后她就天天梦见美美。她终于不堪这样的折磨,逃一般地离开了那座城市,考到这所大学读研究生。我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往事总是会在梦境中趁虚而入,我必须让自己保持清醒、忙碌。所以你那样地爱喝咖啡?我问蕾。蕾说是的。往事就像咖啡一样,让人清醒,又让人沉溺。味道苦涩,却欲罢不能。蕾说,美美的沉默让她绝望,因为她知道美美的心已经死了,她将永远不会再回来。就像你的雯一样。她们都选择了离开,义无返顾。蕾说她总在自己心里问到底谁错谁对,她想找到一个理由来原谅自己,让自己可以不再逃避往事。我说,我也在寻找这样的答案,我想找到让这场婚姻失败的根本原因,如果是我造成的,我不会去逃避,但是现在我却只能这样在时间艰难的流逝中静静等待。蕾笑着说,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那就希望我们都找到答案吧。蕾的考试结束了。我也顺利地完成了申请。一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以后,闻见房间里浮荡着淡淡的热咖啡的香气,我想她已经起床了。起来才发现她已经走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冰箱门上贴着她留给我的纸条。她说:我要去南方的海边好好度一个假期,就算是提前迎接暖春的到来吧。最后一次请你喝咖啡,在咖啡壶里煮着的。希望下一次再次遇见你,我们都能找到各自想要的答案。我决定戒掉咖啡,重新迎接早晨八点升起的太阳。yeyuwutong